【凌李】蛋饺
「凌远，晚上吃火锅，别忘做蛋饺」
凌远坐在沙发上翻短信记录，嘴角噙着笑容。真麻烦，蛋饺不好做。家里的人肉点菜机整天领着头想吃这个，想吃那个，乐此不疲。凌远时常困惑于点菜机的大脑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分区，既要顾及工作，又要顾及情感，还不忘了每天的例行点菜，一心多用，让人称奇。凌远自己是不太在意吃什么的，也不太会有刻意的要求，工作确实忙，做一顿赏心悦目的饭确实麻烦，可李熏然想吃，那就做。他想吃这样就做这样，想吃那样就做那样，费工费力也没关系，时间很长也很多，足够细水长流。
凌远家里有一个做蛋饺的“神器”，是李熏然去云南出差，在苍山脚下的县城买回来的。泥坯红胎，外面用石灰粗粗的浆了一层，约有一只电水壶那样高。灰白的泥坯上用毛笔写着几个字，歪歪扭扭，一看就是个不懂书法的人瞎划上去的。写的是“凌远，苍山洱海”，不知所云，是朦胧派的表现手法。李熏然千里迢迢护着这只“神器”回家，行李箱大半的衣服都用来包着泥坯，生怕路上磕碎了。凌远去火车站接他，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李警官和其他同事握手道别，一转身就对着凌远微笑，怀里紧紧抱着一团衣服，咧出一嘴的白牙。
说是“神器”，其实并没有那么玄。这是一只云南人拿来烹茶用的茶灶，也叫茶炉。云南产茶，衍生出的茶文化产品形形色色，李熏然不远万里的抱回来一只小茶炉，其实在淘宝上就能买到。凌远告诉他这是烹茶用的，不是做蛋饺用的，李警官瞪起眼睛跟他争辩，怎么不能做蛋饺？是炭炉不是？是炭炉就能做蛋饺，就这么简单。
在燃气炉上烧两三块炭，用铁夹夹到茶炉里，搬到阳台用扇子轻扇。凌远总担心在屋子里做要中煤气，毕竟他不是从小烧火做饭的一把好手。在阳台上烧炭，烟气顺着风斗跑了，火苗渐渐熄灭，只剩微弱火光在炭中拱动，像一条暖红的小虫。炭火熏得人脸上暖烘烘的，很烫，守着炭炉能体味出“红泥小火炉”带给“晚来天欲雪”的抚慰。等到炭火稳定，就可做蛋饺。凌远在阳台上搬个板凳坐着，李熏然有时候在一旁蹲着给茶炉扇风，有时候就拍照发微博，配图的文字写“老年长工为讨生活无奈街边做蛋饺”，很多人点赞、留言，损友们还要揶揄——老长工怎么穿着居家服？太奢侈了，给他换民工背心！
蛋饺不难做，只是麻烦。鸡蛋打散，淋油数滴，放盐一小撮。猪肉馅要五花肉和里脊肉两掺，这样口感好些，肥瘦会很均匀；馅里可以放荸荠，也可放莲藕，不过就是点缀的意味，无需强求。料酒，姜汁，几滴香油，一小捧碧绿的葱末，混上半勺盐和星星一点白糖，肉馅就此调匀。切肉皮一小块，要连着上面白润的肥油。空盘子，干净的湿抹布，一样一样在小桌摆好方可以开始摊蛋饺。
凌远家摊蛋饺的圆勺也是“神器”，家里有人爱吃，就得有人琢磨怎样才好吃。凌远的同事回老家，小小的山村里还是有打铁铺子，那位同事便买了个打铁铺做的炒勺回来送给凌远。手工的铁器不要求外观，只讲实用性。炒勺比市卖货圆且深，很厚实，像是铸铁那样的工艺，万年牢。凌远起先拿它炒菜，两个人的菜，用它实在虎虎生风，驾驭不来，只好闲置了。后来有一天凌远偶然拿它摊了一回蛋饺，这才找到它存在的意义。
茶炉滚热，先烧一会儿铁勺，然后用筷子夹住猪皮，肥油那面朝下，均匀抹开，马上舀一勺蛋液进去，手晃几晃，把蛋液摊均匀，再放一点肉馅，烘一烘，小心地揭起一边的蛋皮压在另一边，手要快，因为蛋皮烧过头就贴不住了。凌远摊蛋饺也是趟石头过河，一开始乱七八糟不忍细看，后来才慢慢有些样子，直至炉火纯青。蛋饺做得一个就放进一边的盘子里，慢慢做，一炉的炭要烧整整一个下午。
嘴上说着麻烦，但心里从不觉得麻烦，这才是生活的态度。因为生活总是麻烦不断，人人都是解决麻烦的专家。李熏然喜欢吃麻烦的东西，其实也不是他喜欢吃，而是万事万物到了凌远手里就讲究起来。早上吃汤圆，速冻的就可，凌远偏要自己提前做。黑芝麻馅，豆沙馅，厨房里是猪油配红糖的甜香。汤圆用糯米粉揉，讲究的做法是要额外揉出一个小糯米团，清水煮开，再捞出放回揉粉的盆子里，混着剩下的粉再揉匀。这样汤圆才糯，才不容易散开。李熏然不知道一碗汤圆要下这许多功夫，只觉得自己收了个长工。他很爱凌远，但像凌远那种一蔬一饭都精细讲究他实在做不来，他只是一心扑在上面去爱，很热烈，不计回报，有时就会显得不得章法，略为强硬。可他的爱凌远都懂，也就只有凌远能懂，他知道他爱的纯粹又热烈，灿若朝阳，又繁密如星。
做了一个下午，五十只蛋饺，和李熏然的年纪一样多。老长工擦手点烟，坐在阳台看街景，低头做蛋饺的时候不计时间，再一抬头已经是傍晚。他掏出手机，屏幕忽然一亮，刺得他微微眯眼。
「蛋饺做好，请检阅！」
对话框是绿色，黑色小字标注“已发送”，他的屏幕被绿色填满，很长很长，很长很长。
凌远灭掉烟，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夏天到了，南方热的很早，六月已经暑气腾腾。街边的香樟树大片大片的浓荫，傍晚的天光是紫色里带一点酡红，非常好看。
该吃西瓜了，想吃。是去乡下买还是在超市买？
去乡下吧，蛋饺要拿到郊外。
明天是熏然的忌日。
==完==
非常谢谢大家喜欢看，还留言给我。留言很多我就不分别回复了，非常谢谢你们喜欢看！(⁄ ⁄•⁄ω⁄•⁄ ⁄)
谢谢(*°∀°)=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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