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李】油煎豆腐配酸梅汤
油煎豆腐真是世界上最好做的下酒菜。
李熏然轻轻把从菜市场挑来的豆腐平放在案板上,他并不怎么下厨,他所烹调出的菜是一个真正没什么做饭经验的男人会做出的菜肴;土豆丝能当顶门杠,摊鸡蛋黄白不均,醋溜白菜非酸即甜,唯一像点样子的就是这个油煎豆腐了。
上一次做油煎豆腐是什么时候?
大概是他考上高中的那一年吧。
「李熏然,下课后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啊」穿着绿色女式西服的班主任在下课铃响起的最后十秒钟当着全班说道。
「李熏然,你是不是没写作业?」学习委员下了课溜达过来,拿起李熏然桌子上的橡皮来回掰着玩儿。
「写了!」急急忙忙收拾课桌的李熏然一边往外跑一边回头喊:「哎!你别又给我切碎了啊!我就这一块儿了!」
「哦!」学习委员一边答应着,一边觉得手上一松。
用力过猛,掰成两截了。
「李熏然啊,你跟老师说说你是怎么想的?」班主任翘着二郎腿坐在木头办公椅上,像一棵茂盛的青菜。
「什么…..怎么想的?」
「你爸妈不在本市,按理说你应该是去三中寄宿部,但是呢,是吧,你爸是关照了咱们学校的,你才能上咱们一中」班主任把月考成绩册放在李熏然面前,从罐头瓶里喝了口水。
「可是您看看您这个成绩,吊车尾,这学期还有分班考试,咱们班是有望直升重点班的,可你要老吊车尾,考完了全年级按名次大排队,你就给甩出去了!」
「那您说……」李熏然翻翻成绩册,嚯,全班三十四人都在第一张,他看了个遍,眨眨眼睛,又重新看了一遍。
「老师,这上头怎么没我?」
「你往后翻,你看看你在第几张」班主任没好气儿的开始批改作业。
李熏然一条腿别在另一条腿后面,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翻了半天,在第三张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李熏然,年级第九十六名,班级第三十五名。
还好还好,班里三十六人,还有一哥们儿在后头呢。
李熏然拍拍胸口,班主任看他那副松松垮垮的样子,气得拿脚踹他:「还美呢?垫底儿了知道吗?」
「老师,我第三十五」李熏然把成绩册合上:「咱班三十六人呀」他提醒班主任。
「人家那是缺考了!」班主任啪叽合上手里的作业本,「你回去努努力!孩子挺聪明的怎么就是不爱学习!你俩月给我提上来六十分!要不我找你家长!」
李熏然十分钟的课间挨了顿骂,垂头丧气地出了高一年级组办公室。
唉,想尿尿呀。
还有两分钟打铃,内急的高一小同学蹦进了男厕所。
也不知道是喝了多少水,膀胱容量喜人啊。
李熏然站直了身子,看见小便池上趴着一只苍蝇。
他全神贯注的对着苍蝇,没注意到身边站了个人。
苍蝇被李熏然赶跑了,他的采花大业也即将尾声,脑袋一转,看见了熟人。
「哎哟——」他一边采花一边转过了身子:「——凌远哥?」
凌远右侧的裤子一湿,飞流直下三千尺。
被轰走的苍蝇嗡嗡地飞回来,看着两个扶老二的高中生,一个嬉皮笑脸,一个咬牙切齿。
「凌远哥,对不起哈,我看见你太激动了」李熏然一边靠在洗手池一边痛心疾首:「我真是忘了,好在刚才接近尾声。」
「你闭嘴!」凌远站在洗手池脸色发青的洗裤子,他伸出手:「香皂递我!」
李熏然赶紧把从女厕所里顺出来的香皂递给他。
「哥,你别生气了,你瞧我为了你我都进女厕所了」李熏然伸出手在水龙头下冲冲。
「少废话,你活该」凌远搓洗裤子,又提起来看看,水痕和李熏然溅上的融为一体,他也看不出哪里洗过哪里没洗过了。
「哥,哥,我刚才看了,就溅了这么多!」李熏然伸出手比划,大概一个铅笔盒那么宽,他看着凌远裤子上长长一溜水渍,又把手往外挪挪,「这么多?」还不对,他又挪了一下,决然地点点头:「肯定是这么多!」
凌远瞥他一眼,李熏然两条胳膊完全打开,两只手在末端回拢。
「哥你腿真长!」李熏然毫无歉意的直接蹲下,打开的手臂丈量着凌远的腿:「真长哎,哥」
凌远抬腿踹他一脚,哗哗洗裤子。
裤子湿透,下午的课是没办法上了。总不能光着腿进班。高三年级第一名,区一模考试理科状元凌远,破天荒头一次,早退了。
跟着凌远一起早退的还有李熏然,高一功课本来也不紧,李熏然跟老师磨了半天,说自己亲哥病了必须去医院,班主任一开始不信,后来好巧不巧进来个高三的老师来拿复印纸,看见李熏然。
「哟,你是凌远家弟弟?你哥刚才请假了。」
班主任一听凌远,这才上下打量打量李熏然,回头问:「哪个凌远?」
「高三三班的凌远呀」老师数出一百张纸:「早退,要请假回家休息,这小孩儿住他们家,说是弟弟」
班主任这才转过头,狐疑地问:「真的?」
李熏然赶紧点头,「真是弟弟,我哥病了」
「什么病?」
尿失禁。
李熏然差点脱口而出,他咬一口舌头:「感冒了」
「回去吧」班主任低头签了个假条,挥挥手放人了。
大街上,两个高中生坐在同一辆二八自行车上,后面的那个还迎风高歌。
骑车的高中生一条裤腿浅蓝色,另一条裤腿深蓝色,一深一浅两条腿上下翻飞,一辆普通自行车骑出了318国道上专业骑手的气势。
「哥,过去一只猫!」李熏然一手拎着两个书包,一手把着凌远的腰,把着腰的手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人行道。
凌远一低头,看见一根长长细细的手指和攥着自己校服的另外四指。
倒是什么都不耽误。
他没空搭理人行道上的猫、天上飞的风筝和一闪而过的花坛,快高考了他还早退,一个下午要少写多少习题!
害得凌远写不成习题的罪魁祸首又发现了新大陆,他开始来回摇晃,试图引起凌远的注意。
「哥!酸梅汤!」他两只脚蹭地,发出噪杂的摩擦声。
「别晃别晃!」凌远赶紧也两脚蹬地,车晃了几下停稳。
「快快快拿着!」李熏然把两个书包甩进凌远怀里就往买酸梅汤的老太太那儿跑,还不到夏天,街上卖酸梅汤的非常少,凌远对这种凉性饮料不感兴趣,而李熏然逢见必买,他最爱喝酸甜冰凉的酸梅汤,无冬历夏的喝。
「凌远!凌远哥!」
李熏然扯着脖子喊,声音越过了半条马路。
「没带钱!你赶紧过来!」他拎着老太太给盛在塑料袋里的酸梅汤跟凌远招手。
干湿裤腿、早退优等生凌远推着二八车,提着两个书包,认命的过了马路。
这辈子最狼狈的一天。
十八岁的凌远在心里恨恨的想。
抱着酸梅汤和两个书包,狼狈的凌远跟着李熏然进了门。李熏然的父亲是凌远父亲的故交,临时去外省工作,孩子考上了市里的高中,办转学来不及,就只能寄居在故交家里。凌远家三个小孩,大的读大学,妹妹念能寄宿的女子高中,走读的只有凌远,三口之家难免寂寞,就很欢迎李熏然的到来。李熏然刚开始很拘谨,话也很少,慢慢熟悉起来就成了话唠,但他只对着凌远话唠,其实是因为凌远优秀到让人不好接近,李熏然只是在试探他罢了。可不管怎么试探,凌远都不急不躁,不温不火,“四不”原则之下造就的奇景就是李熏然唠唠叨叨,凌远安静看书写字,偶尔抬手掏掏耳朵。
「哥!帮我倒一碗」李熏然把书包扔在自己床上之后飞快跑进厨房拿出一只碗。
「等会儿!」凌远进了房间,一阵翻衣柜,找一条干净裤子往腿上套,换完衣服出来,李熏然的房门打开,厨房里窸窸窣窣。
「哥,洒一桌…..」李熏然从厨房探出头。
「我弄我弄」凌远进了厨房,一袋酸梅汤洒的就剩了半袋子。
李熏然换了衣服就又跑回来,凌远已经给他倒了一碗,剩下的装在空可乐瓶里,高一年级生咕嘟咕嘟喝了半碗,幸福的直叹气,凌远收拾完了厨房就回屋开始复习功课。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熏然推门就进,凌远正琢磨一道物理题,一回头看见个半大孩子站在身后,一手端碗一手执盘,穿着大T恤和米色长裤,裤管里的两条腿晃晃荡荡,富裕出来的棉布像鼓起来的两道小帆。
而阳光像一场透明的大雨,洒在小帆的主人身上。
“一个带正电的微粒,从A点射入水平方向的匀强电场中,微粒沿直线AB运动,如图所示,AB与电场线夹角θ=30。已知…..”
已知李熏然今年十五岁半,室内气温十八度,太阳倾斜角六十度,求此刻凌远的心跳频率。
「哥,我给你弄了点儿吃的」
十五岁的半大孩子坐在十八岁的大孩子床上,把碗和盘也放在上面。
油煎豆腐,北豆腐切片入油锅,两面煎黄后撒盐装盘。
这是李熏然在十五岁那一年,唯一会做的菜,他吃出了经验,发觉这个菜和酸梅汤是绝配,能吃出烤鸭味儿。
他还发现自从他下厨给凌远煎了豆腐之后,他再跟凌远唠唠叨叨,凌远会跟他耍贫嘴了。
他后来又发现,自从凌远跟自己耍贫嘴逗闷子之后,忙碌的高三优等生每天抽出两个小时给他,专门补习高一功课,两个月之后的分班考试,李熏然是年级第二十名。
不过那都是很遥远、很遥远,十分遥远的事了。
油煎豆腐起锅,盘子里铺擦去水汽的生菜,撒盐、黑胡椒,上桌后拿出手机拍照,然后加滤镜、提高亮度、加深对比度。
屋门打开,凌院长拎着一袋酸梅汤站在门口。
油煎豆腐和酸梅汤是绝配,李警官十分认同的点头。
「哥,帮我倒一碗!」他飞快跑进厨房拿出两只碗。
「等会儿!」凌远进了房间,翻找衣柜,他下班回来买酸梅汤,撞上个小孩,小孩手里一整杯饮料全扣在了凌院长那条价格不菲的西装裤上。
李熏然看着凌远换裤子,瞪大了眼睛:「哥,你又失禁了?」
「啊?」
李熏然吐吐舌头跑出去,凌远也跟着出来,桌上是酸梅汤和油煎豆腐,两个当代青年不约而同的掏出手机,拍照、滤镜、高光,最后按下“发布”
油煎豆腐和酸梅汤是不是绝配?
当然。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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