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隐鹿

专注做饭一百年(๑•̀ㅂ•́)و✧

【凌李】粥、烤红薯和粉丝汤

红薯仿佛是一种可以被称之为“全身都是宝”的普通食物,因为平价故而大至超市小至摊贩似乎常年都售卖,红薯的低廉和随处可见几乎让人厌烦,在蔬菜青黄不接的春秋季节,这种圆圆扁扁的大块根茎总是被三五一群地塞进红色网格袋里,从从容容枕在小贩的车上,行人和天光来来去去,它们永远不疾不徐。

然而真正想起吃红薯应该只是冬天,下班路上被冷风吹到缩颈打颤的时候,总会在不经意间闻到空气里一股甜蜜的浓香。冬日天短,五点来钟就已经黑下来,星星在半空眨眼,地铁站门口挤满了小摊小贩——有的做出规模,租了一整间屋子,就显得是摊贩中的佼佼者——但多数还是贫穷的,所以只推了小车来卖东西,小车子上载着火炉,滚滚热气在灯光下升腾,把四周的景物卷得曲直不明,黄色灯泡上又凝聚着水珠,泫然欲滴的样子,灯泡的外壁熏得朦胧。

在千百个进进出出地铁站的人里,有一个显得甚为突兀,但也不该说是突兀,不过是很少得见在隆冬穿得这么清爽的人罢了。李熏然时运不济,临下班的时候车子坏了,在车位上来来回回打火数次,然而就是启动不来;给家里另一个有车的打电话预备蹭车,有车一族却忙于公务,电话拨了七八次,最后都以无人接听而自动挂断。同事们三三两两早就走空了,身处礼拜五下午人们的对于欢度周末都有急迫的期待,还没等他拦到能蹭车的人,不大的停车场里似乎就只剩了这么一辆。

那便赶着地铁回家吧!进入三十岁后就几乎不再坐地铁的李熏然瘫在座位上仰天长叹,这些年养尊处优了,对地铁到了五点就渐渐人山人海的场面仿佛有种畏惧和怯懦,城市交通几经规划,对于家在地铁沿线的李熏然来说其实是方便了的,只可惜这种方便还是要用挤挤挨挨作为代价。他长叹不止,看看表已经五点四十,天黑得让人以为是晚上。该买菜了,回家吃什么呢?礼拜五还是打算在家吃,周末可以外出欢度。他一面悻悻然地锁门下车一面开始构思晚饭,这些年还有一个变化,他开始认真做饭了,也能切出细细的土豆丝和规整的五花肉片,爆炒出两个色香味皆上乘的家常菜出来。空气里没有温度,冷风吹过让人脸疼,追求清爽利落的李熏然冻得缩了脖子,脚下也冷,秋裤扔在沙发上,他有些想念它。

纵然是千百种畏怯,但还是认命地买票下地铁,小资情调这几年在大城市太泛滥,连地铁站里都有了咖啡厅,一杯速溶加奶十八块整,装在纸杯里,套一个黑色的盖子。李熏然买了一杯,感觉就是雀巢的味道,十八块亏了。城市地铁也经历了重新规划,人人都排队等着安检,安检员一身黑衣黑裤,鼻头冻得通红。

地铁三分钟一趟,过站时带来庞大剧烈的风。这一路连换三次车,吹得李熏然恨不能裹着塑料布取暖。好在车厢里总是暖的,带着皮肤和汗水,化妆品和烟味,很氤氲,是飘散开来的人生气息。地铁晃晃悠悠,过几个隧道,倏忽一暗,沿途快速略过的广告普及着英语的重要性,灯亮起来,卖诗集的中年男人戴着眼镜,似乎他已经卖了很久很久的诗集。

捱到下车,终于是松口气的时候了。李熏然家是小站,一同下车的寥寥无几,皆是行色匆匆地超越过他,跑着上了电梯。这时候凌远终于打过电话来。

「你才看见?我都快到家了!」

「那只能坐地铁呗。」

「不早说!咱俩就差十分钟!」

在地下通道里打电话的青年男人有些激动,回音很响,伴着风和站内的轰鸣,他的回音被撕成一阵断断续续的怒吼。凌远在电话那头又说了什么,怒吼才终于平和下来。

「好说!」

李熏然挂了电话。

 

这一天其实是阳历的最后一天了,年轻人都讲究“跨年”,是不知何时时兴起来的集体活动。身为警察,似乎永远和跨年这种大型放松不沾边,但今年李熏然终于轮休了,参加工作数年,终于有一个新年将要完完全全属于他,这种归属令他快乐。回到阳历年上,因为是新年的下午,所以人们的心情都很急切飘忽。连带着站外的小贩们都着急起来,也是惧怕城管。站外三四个小车皆载着火炉,有烤冷面、煎饼、菜卷饼和铁板鱿鱼,铁板鱿鱼是突兀的海鲜气味,说不上香,是一股焦油混合酱料,混合泡发的海产品,一同被热力催生出的古怪味道,让人头晕。在头晕的气味里有放学的学生在买,李熏然凑着看了几眼便走开了。

凌远其实在电话里也没交代什么,只说今天累了,家里没菜,你没开车呢就别费劲去买,饭馆在三十一号必然都满员,唠叨出许多,最后的主旨是吩咐家里人随便买点小菜垫垫肚子,明天周末了再正经做饭。一句话就能说完的事情里夹杂了各种各样不必要的嘱咐和寒暄,外人看是领导做久了习惯绕圈子,李熏然却知道这是他们两个人的浪漫。太忙了,为人民服务太忙了,能打五分钟的电话都像是一天里不可多得的好时光,宇宙也不过尔尔,甜蜜藏在时光的褶皱里,只有那样零散的五分钟。

既然是要买小菜垫垫肚子,就免不了让人肆意发挥。这就像是回到青春的年代里去,饥肠辘辘却也只想吃便宜好吃的东西。李熏然从来自诩路边美食家,这和他从小单亲的生长经历有关,也曾是街边小摊上的常客。家附近有一个腊汁肉夹馍的小铺,是正经用烤炉烤的白吉馍,腊汁肉三肥七瘦,汤汁也浓,每天肉夹馍都要排队买的。美食家买了四个,心里嘀咕两个人吃够还是不够,犹犹豫豫间已经走出了小铺,再回头看去,排队的人又多了起来。

路边冬日里又还有卖烤红薯的,这就少有人买,黑皮铁桶上一盏孤灯,烤红薯的灯总是约定俗成一般一定要黄色的,恰似家一般的温暖。卖红薯的人揣着手,蓝棉衣磨得发亮了,映出一个耀眼的光斑。红薯在铁皮桶里焖烤,外皮都干瘪下去,有的流出焦色的糖稀,有烤红薯的路上就有浓香。美食家一拍大腿,买了最大的一块,耗费十八块整,刚才不喝那杯咖啡就好了。

主食买齐,就该想想晚饭的菜。他这几年做饭颇有心得,知道了一些窍门和时令,生活就是这样慢慢有趣而不是一下子就有趣的。天冷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想吃热汤,面也好,粥也好,要滚烫的端上桌子,于水汽腾腾中烫烫地吃下去,手就暖了。

好在家里尚有白菜,不过也就剩下剥得零落的菜心。凌远堵在路上,新年路况着实不怎么好,还得再等等才到家了。在家的人却反而能从容做饭,白菜洗净掰开,砂锅添水,切四分之一个苹果进去,有苹果的汤是鲜甜的,盖又因家中常备粉丝香菇,皆泡发了添进去,砂锅内容也颇为丰盛了。

炖汤四十分钟,除了添水探看也着实无聊,城铁轰隆轰隆的声音回荡开去,有点急躁。李熏然就坐在沙发上看一本书,书名曰《家庭养胃餐点一百例》,这是他十一去书市抱回来的一摞书中的一本,总说一天看两例,两个月也就看完了,这样鼓励之后也不过就是把书随手扔在茶几上,仿佛看看封皮就等于看了内容。砂锅还得再炖,书里说红薯粥养胃的,他恰巧买了红薯。

等到凌远回家已经时近八点,医院事务没耽搁,反倒全是路上费了时间,被迫晚归让他懊恼。砂锅炖出来就架在小火炉上,火力微弱,砂锅就那样笃笃冒泡,很乖巧的模样。李熏然趁他洗手的工夫热好了肉夹馍,屋里还有烤红薯的甜香。

「以后还是少买铁桶里烤的,那个桶都是工业废桶,咱们还是自己拿烤箱烤出来干净。」

「吃不成赛亚人」

「你没理解我意思,我是怕吃成赛亚人吗?工业它这个….」

砂锅里的白菜被夹进碗里,滚烫柔软,李熏然捏着半个大红薯啃着。电炖锅叮的一声,啃红薯的人就放了筷子进厨房,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个碗,空气里陡然又有了米香。

「切了半根给你熬粥喝,养养胃,」李熏然又重新坐下:「熬了一小锅,晚上要饿了咱们就当夜宵吃,要不饿就明天早上吃。」

凌远不再说话,只是认认真真啜吸他的米粥,烤红薯没什么不好的,他总是温柔又浓甜,也有路边烟火里挥之不去的顽皮和欣喜。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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